冬天让人失去兴味,带走活力带走希望。
冬天时常让人走在迷雾里。冬天就是《寒江独钓图》,漫天的冰雪封山。
每年的冬天都没有仔细过日子的。记得高中的时候,只会窝在自己的位置上,盖着校服,捂着热水袋,一杯热水,睡上很久很久。黑板上老师说的东西也毫无知觉,仿佛迷雾已经无声无息满进了教室里,玻璃窗上厚厚的一层水汽,窗外人来人往,都隔着一层漫漫的水雾迷茫。冬天就是这样让人失去了兴味,南方湿冷的冬季让人冻结在室内,只默默数着日子,几乎是以渴求的心来呼唤春天。
更远一点,初中的冬天,是更加难过的。宿舍很冷,即使盖了两条被子还是半夜会冻醒,那时候我总是会半夜冷的睡不着(并没有夸张),然后我旁边铺的女生也没有睡着,对于寒冷带着绝望。更可怕的是有一次我的热水袋半夜漏了,那种湿冷,简直打死也不想来第二次尝试。因为寒冷,室内又没有空调,每年的冬天都长冻疮,冻手冻脚冻耳朵,初中生又没有额外的钱去买发热贴,每天捧着一个廉价的热水袋走来走去,想着都寒酸。我总是在期待一种生活,温暖的冬天里我缩在被子里不需要起床。
高中的时候冬天学美术是非常苦的,总是需要提水洗盘子,穿着臃肿,在寒冷的小教室里画速写,还没有空调。每天早上爬起来都是绝望地一天,绝望到希望立刻来一场巨大的暴风雪把全世界都淹没了。冰封的冬天里,惨淡的心,一点点情绪就可以在心里来一次龙卷风。而春天总是旧不来。你在心里呼唤着,我熬过去了就是勇士。
冬天无形之中削减了我对生活的乐趣,我不再怀有期待。寒冷是一件可怕的事情,风舔舐着手背,耳尖,寒冷从脚底开始往上爬,就像病毒侵蚀全身,你站在寒风里,只感受到绝望。你曾经想的跋山涉水,去看日出夕阳,在寒风里摇摇欲坠,然后呼啦一下就不见了。所有的人影都憧憧,所有的记忆都模糊,隔着一层水雾,隔着漫天的冰碴。小鸟的尸体缩在树根下,枯枝败叶飞在低空里,荒野上尽是寒鸦枯草,湖泊的水已经凝固如同寒冰。
一片寒烟里,封锁的天地。一年就像空缺了那么一块,总是不知道自己在冬天里都在想什么,对一切都没有太大的兴趣,也已经无所谓什么希望。假如在冬夜里看到一场烟火,也不过是拉上帘子,盖上被子,瞪着双眼在漆黑的夜里听炮竹烟火声声,然后沉入不知名的境地。就是这样一种每年都发的病,不像是冬眠,就像是短暂的被剥夺走了灵魂。行走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同一个地方,看见任何一个人,都像是同一个人。冬天的可怕,不在于它对身体损耗,也不是屯了大量脂肪给人的伤心,而是再也没有希望,没有活着的兴味,即使是青春的年纪也形同暮年。生无可恋是最好的形容,因为食之无味,读书不过是在吃文字,讲话不过是自言自语。冬天是让人伤心的。
已而一瞬间的灵感跳跃,忽然期盼一种生活。大雪纷纷在屋外堆积,窗户上的水汽已经糊住了一切看不到冬天的模样。屋子里燃着熊熊的火,棉衣和被子都散发着新棉花的气味;豆腐块和大白菜冻在窗户边,而锅子里咕嘟咕嘟冒着泡,准备把菜和肉都投进去。屋角落里堆着红薯,随时可以拿一个过来烤着吃。一家人都没有离去的,欢声笑语,北风卷地白草折里,漫漫天地间,只有这一个屋子。
从寒风里到一间屋子,隔着的不是一扇门。大多数时候的冬天,都只能在寒风里迎着冬雨,走在阴沉的散不去的霾里,任由水珠冰珠封住眼睛,脚步沉重踏着冷雨,飘摇啊飘摇,再也看不见一扇门的影子。冬天只能这样一日日过去,混沌的过去,完全不知晓自己的大脑都在做些什么。
到后来连害怕、激动的情绪都已经一扫而光。个人的意识已经变成了半空中的一双眼睛,看到自己走在漫漫的冷雨冷风冷雪中。记得去年这时候,刚好一整年的时光。在南京考试的那最后一天,冬夜里四下无一人,无比渴望温暖的室内,真想一闭眼就已经转移到了温暖的地方。终于在深夜的十字路口找到了出租车到了宾馆门口,打量着应该所有人都已经回来了,不知道老师什么时候查人,只有这两个跑去看电影的依旧还落在外头。翻过了门,一瞬间觉得很害怕,这漆黑的夜里的害怕是带着一些兴奋的,然后就手拉手一起跑起来。黑暗里,只有远处的昏黄的灯光,除此以外只有呼啦啦的寒风。奔跑的那一下突然就冻结起来了,连接前与后。然后我就再也没有说过害怕。
后来的艺考里。在南京城里考试。还是今年的事情,记得非常清楚。下大雪的时候大家都没有伞,到处都是艺术生,我把自己包在围巾和衣服帽子里行走。四处都是相似的面孔,着急的,无所谓的。我带着一张冷漠的脸,从这头走到那一头,雪就是不停。于是就躲进了超市里,逛来逛去,下午再随随便便考一场试,在天黑之前回到宾馆。我后来大部分都是一个人做公交车回去。拖着画包车,站在公交站台上看着雪,等着车。已经没有抱怨的了,只是看着周围和我一样的人,莫名其妙想着生命的问题。只觉得活着就是一场风雪里的独行,所有人都在等着车,都带着一样的目的,但是所有人都无法靠近,忍着寒风冬雪,把自己冻结,把别人冻结。车来了,上了一批人,挤的很满,然后下一批人,继续下一个目的地。我那时候很喜欢坐134路车,分外喜欢一个人坐车。我能够更多的想想关于独行和人生的问题。然后下了车,穿过南艺的后街,走的非常缓慢,把自己想象成归家的孩子,在路上买一个红豆膜,呼着气,看着眼前一个个生活着的人买着菜、挑选着水果。我不知道自己的生活在哪里,只是在寒风里行走着,走在暮色里,从鼓楼区的梧桐树道路上走回去。路上人很少,影子在眼前拉长,走路已经不是在走路了,我不明白我是在走路,还是在梦里闲荡。只是暮色渐晚里,万家灯火亮了起来,烟火人间上演了,包裹着香味的热气开始从街角蔓延,修车的师傅准备吃饭了,卖旧书的小店也准备收了,我穿行在这些人的生活里就只是一个飘来的灵魂。艺考就是不停走在冬日寒风里的,无论是睁开眼睛,闭上眼睛,都是寒风里行走过的路,而不是画板上没有目的的画。那个时候的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归宿会是在哪里,而那时的我也不想知道自己的未来。独行的路没有尽头。
后来冬天仿佛已经住在了心里。即使外头是阳光明媚,依旧是一片萧索禁烟里。无论何时何地,围炉夜话,或是在人群包围里,都觉得人生一场,都脱不了一条独行的路。即使你沉在黑暗中的梦境里,即使你推开门进了一间温暖的屋子,也不过是一个驿站。豆腐吃完了,青菜白菜吃完了,炉火烧完了,冬天过去了,冬天其实也没有过去。冬天永远不会过去。在哪一个瞬间突然明白了刘亮程的《寒风吹彻》?在哪一个瞬间突然明白,冬天永远无法过去呢?我并不知道。
【作者:邹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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