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奈何花落去

好多年了，一直没有轩的消息。从来没有想起过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他。人生就是这样，有些是陪伴一生的朋友，而有些只是同行一段的朋友。显然，轩，属于后者。

前几天，意外地接到他的电话，一种久违后的亲切传递过来，心顿时回到了那些逝去已久的时光。

记忆中的轩高高大大，浓眉大眼，有着男孩中少有的白晳肤色，说起话来幽默风趣，笑容总是温暖而极具亲和力。不嗜烟酒，有着洁净的手指和文雅的举止。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音乐学院作曲系的学生。钢琴弹得如行云流水，贝斯奏得如万马奔腾。

也许由于家境较好，自已又才华横溢，吸引了舞蹈系许多美女们的眼睛。而他，总是不屑一顾地淡淡地说：华而不实，只能养眼却无法养心。我总会调笑道：既养眼又养心的，都生活在琼瑶的文字里，你去那里准不会失望。他就会接一句：哎，什么时候连你都学会耍贫嘴啦？当心嫁不出去哟！惹得我一阵狂追猛打。

一天，轩终于带着一个清纯可人的女孩——纤纤出现了。果然眼光不错，既养眼，又养心。很快，我和学美术的纤纤成为好朋友。在我眼里，学音乐的轩和学美术的纤纤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纤纤常常告诉我，月光下，轩怀抱吉它为她唱歌时，那眼睛里的朦胧，如同水里的月亮。而当轩拥吻她时，那细腻的柔软，如同飘在云絮里。

印象最深的，有一次轩和纤纤刚进寝室的门，见我一人在看书，出人意料地突然摆出一个造型，然后，正儿八劲地对毫无防备的我说：请欣赏美女画家纤纤最新制作的行为艺术——“独倚阑干人窈窕”。差点让我笑岔了气。

轩常会在春风荡漾的湖畔，为纤纤谱曲作诗；也会在雪花飘飞的冬季，在纤纤的窗下，反复吟唱小夜曲；更会在美丽的仲夏夜晚，用单车带着白裙飘飘的纤纤，穿梭在校园的林荫道上。

毕业时，轩和纤纤已经到了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的状态。仍然浪漫得一塌糊涂。我一直以为，金男玉女般的他们，一定会走向那婚姻的殿堂。然而，世事却总不尽如人意。

毕业后的纤纤应聘到一大型广告公司作策划，而轩，则放弃了留校的名额，下海经商。

可能由于我和纤纤都是同性，互相之间有许多共同的特性，也或者，由于轩的下海，四海为家的飘泊，毕业以后的我与轩逐渐失去了联系，而与纤纤的友情一直延续到现在。后来，轩和纤纤之间的事情，都是纤纤陆续告诉我的。

下海经商的轩，不久就以失败告终。而纤纤在广告公司工作得心应手，很受领导重视。纤纤常会因工作的忙碌，没有时间陪伴事业失意的轩，而轩呢，看到有人向漂亮能干的纤纤献殷勤，心里就特不是滋味儿，再想想自己穷困潦倒的现实，于是，下决心向人民币进军。

于是，轩不顾纤纤的强烈反对，毅然绝然地开始了走穴生涯。

从此，轩的早晨是从下午开始。许多城市留下了他的歌声，印下了他的足迹。

我曾和纤纤坐几个小时的汽车，到某一个城市去看过轩的演出。那时的轩，手指上已经有了香烟的痕迹。衣着讲究，却失去了以前文雅气质。浑身散发出的，是浓浓的飘泊的沧桑。他不无自豪地说：哎，这已经是我买的第二辆汽车了！话音里充满了自豪和骄傲。

当他这样说的时候，我注意到纤纤皱了眉，低下头去。说实话，我也特反感他那种说话的语气。而舞台上的轩，更让我感觉到陌生。

他原本整齐柔顺的头发被嗜喱水弄得参差不齐地竖立着，身上穿着满是亮片的演出服。手持话筒，煽情的语句像绕口令似地一串串响彻演出厅。即性表演的动作更是与往日的他判若两人。

我的心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好疼。而坐在旁边的纤纤，更是泪落如雨。我悄悄地搂住纤纤，安慰道：社会在不断地塑造人，只要他的心不变。再说，他还不是为了你吗！

一席话，自己都觉得言不由衷。

演出结束后，轩和那些用纤纤的话来说“猪朋狗友们”霄夜去了，而我和纤纤则回了宾馆。一夜无话，我知道，纤纤需要时间好好梳理她与轩之间的情感。

第二天，当轩拖着疲惫身体来送我们的时候，我正准备故意找岔避开，想给一段时间让他们好好谈谈，可是，被纤纤轻轻地唤住了。于是，我看到纤纤强装笑容地对同样强装笑容的轩说：好了，我们要回去了，你保重。再见。

作为纤纤的知已，我已经明了“再见”二字的所有含义。

在回程的路上，纤纤一改往日的活泼与开朗，思绪飘渺，神情失落。突然，她指着迎风飘过的一片花瓣回头说了句：无可奈何花落去。

无可奈何花落去。轩和纤纤的情感终于没有如我想像般地完美，而是画上了伤感的句号。

而今的纤纤已经为人妻、为人母。而轩则仍在四处飘泊，居无定所。

轩在电话里，没有问及纤纤的近况。想必，他也知道，逝去的，已经永远地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