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遗忘之名

那夜云低。风淡。水凉。

忘了我从哪里来。又将去哪里。蹒跚的路灯，试图替换我微凉的脚步。惘然中，却将视线拉成一道惆怅的影子。

是谁在那丛中笑？簌簌樱花，遮掩不住那张不谙世事的脸。

楼前转角处，漫天繁花锦盛，云涌舞起，正上演一场绝世盛景。

因为太美，令我再分不清因何而醉。

醉了吗。心是云下月，隐没在暗处。眼却是天边星，蠢蠢欲动。

“有花堪折直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念叨此句。于水光潋滟中，惊起无数水泡样透明的欢喜。这样轻。这样浅。却又沉沉压住我探究的视线。

四月的胭脂红，注定是要是在五月的青烟里散尽的。五月的小落寞，亦是要被六月里孩子天真的笑颜所浸润。

尚且记得那夜孩子气的折花一枝，借以打扰旧日好友。却于漫天寂静的花海下，猛然看到过往的自己越来越远的脸。

那瞬间，内心的疼痛。

于是明白，这浅醉深念，只与夜色，樱花，光年有关。

很长的一段日子。无比倦怠。碌碌的心上，堆簇着太满仓皇。

一度以为是丢了自己。

在朝夕而作的黑瓦上，在踏月迎风的淡漠间。凭栏附身，看岁月流走眉际发梢，人远了。情亦淡。

昏黄的光，注定要与熬夜的眼来纠缠。键盘在指间唱歌，一曲流转，传到很远，那个你说的虚拟国度。飞鸟怔忪，看天色暗渡，暮蔼低回。

是谁说，惊天风雨负手看。低下头，回了几次首。终于望穿了秋水。

是谁说，轮回里，你是谁？所有落定的习惯宿命的结局，都以遗忘之名。

画板上依然是残落的颜色，被隔窗的燕子急急催促。心却迟迟未动。动也是动了个念头而已。望见花开，涉足无限遥远。

懒懒想着，那个丢了的人。丢了的自己。

从月初。到攥紧在掌心的，却再也无法攥紧的。这个月末。

有时候，想看你抬起不绝望的眼睛。可每每，却望见漠然沙海。

世间的事，总要这般矛盾重重。

不是我欠你，便是你欠了我。两不相欠时，定已成陌路。

初夏的天，是一觉睡醒孩子的脸。突然望见漫天云彩，满目是湛蓝的欢喜。雨落成花开，润泽了旧情往事。花开到极致，谢得也凄美。

多想，一梦醒来，忘记你的脸你的笑你的坏你的好。

许多安慰，不成安慰。度得只是自己的怜悯，疼得，亦只是自己的心。

许多以为不能消释的疼痛，也许不经意间就会淡了浅了。

谁是谁的岸。谁是谁的船。谁在那咫尺微笑落泪，听天涯花落，闻风吹草动。

终于拾起画笔，涂抹一道深蓝。

月色。天光。飞鸟。残花。都流离在我千里之外。

我的样子，轻成转瞬消散的那句誓言，却又重成阴郁卷云的一场急雨。黛青做袖，靛蓝潋滟，绿色攥紧在手心，松开来放飞藤黄。

不知什么时候起，一旦沉迷，便浸润着万劫不复的凛冽姿态。

如同某日与你决裂。

意想着沉默。不动声色。一步步后退，却是不肯转身。要等到你说，以遗忘之名。才可以释然放手。

也或许你不会说。你亦同样面对着我，一步步后退。彼此模糊。彼此都怀揣着微微歉疚。

却，身不由己。

六月终于近了，穿过时光来奔跑。赤裸脚丫，孩子气的欢跃笑闹赌气哭泣。孩子气的，索要宠爱奢望温暖。

孩子气的伸出手，傻傻，试图替我抹净满目的潮湿感伤。

天这样蓝。

颜色攀上我的画纸，蔓延微暖姿容。笔尖雀跃。

而我终于，能够将自己沉淀。

与静默间，抬头对着窗外寂静掠过的飞鸟，微笑，微笑。

叶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