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落的心事

七月，流火的季节。天气很闷热，有点像一种烦躁的心情。

一个学期结束了，按照惯例，教育局要对每个校长进行考核。考核方式是校长在局领导和全校教师面前做述职报告，然后是民意测试，主要就是老师给领导划评价选票。而考核结果会成为教育局调整干部的依据或者理由，当然有些时候成为借口也说不定。

我的同学是一所小学的校长，晚上她愁眉不展的找到我，先是夸我文笔好，然后转入正题，让我帮她改改述职报告，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我知道她是个做任何事都叫真的人，所以自然要尽力和她一起改了又改这个在她看来至关重要的述职报告了。一直改到她满意的露出笑容为止，而此时已经是深夜。

第二天晚上，她打来电话告诉我她的述职报告很成功，中间获得了几次热烈的掌声。听得出来，她很高兴，也很得意，甚至有点飘飘然了。我说那就请我喝酒吧，因为有我的功劳啊。

一周后，她果真约我出来喝酒。可是，那天她有点反常，本不喜欢喝酒的她喝得很多。醉意朦胧中，她竟然留着泪对我说，她没想到她的考核结果很不理想，优秀率只有百分之八十多一点。而其他许多校长都超过了百分之九十，个别校长还达到了百分之百。她说很伤心，没想到自己这么尽心尽力的去做，而且对教职工那么关心，怎么会落得这么个结果呢。记不得怎样劝了她，只记得她喝得一塌糊涂。

八月，多雨的季节。天气多变，像一种捉摸不定的心事。

我们有很久没有见面了。一次我们在商场里不期而遇。我很惊讶，因为虽然才不到一个月未见，她看上去却消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在喧闹的商场里我们寻了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不等我问，她就委屈的说个不停了。她说，一个假期常常反思自己，从工作方法、对人态度、上下关系、管理制度甚至自己的衣着打扮都想到了，可就是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考核中失利。她说，她几乎给每个教师都打了电话询问自己哪方面做得不好。她说常常在深夜醒来……她说恐怕开学初要被调整了……

自然我要劝慰一番，开导一番了。看着她渐渐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我忽然有了一种沉重感、困惑感，或许还有隐隐的一点痛。

九月，天高云淡的季节。很清爽，就像我此刻的心境。

开学了。她打来电话告诉我，今天局长找她谈话了。然后就是接连说了几个“没想到”。原来局长对她说，虽然从考核结果看优秀率不是很高，但却看出她工作抓到很有起色，做一把手总是要得罪一些人的，让所有人都满意是不可能的，只要大多数人支持拥护就可以。还说如果真的100％的优秀票，组织上倒是会慎重考虑呢，因为真正干事业的人不会不得罪人，除非她是老好人。

同学说完这些竟然哭了，我听到了电话那边的抽泣声。只有我懂那泪水早已不是委屈，不是伤感，而是一种压抑太久令人可以崩溃的力量的突然释放。

我在最后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对她说，看来这真应了那句老话：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听到了电话那端她虽然嗔怪但很开心的破涕为笑了。

夜渐深，明亮的月光从窗外流到书房里，我不觉萌生出去走走的念头。我来到楼下的小花园里，坐到石凳上任由思绪自由的飞翔。从她的这件事我想到了一句禅意的诗：身是菩提树，心为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也许我们真的需要一些禅意的生活吧。此刻，一片杨树叶飘落到石桌上，我捡起它仔细端详，叶子还很绿，还不是落叶时节，它却落下来了。

也许，一段心事也如这片叶子早早的飘落了，但不会是希望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