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岁月谁绽放了谁

夏小暖

我叫夏小暖。一个在失败婚姻下的无辜受害者。我的父母之所以给我起这个名字，是因为他们组建的家庭并不温暖，但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得到温暖。于是，便有了夏小暖这三个字。可是他们怎知，一个暖字岂能弥补对我的伤害？

他们经常吵架，有时还会大打出手。我对他们吼：既然你们不相爱，为什么还要生下我？接下来的场景就是，父亲沉默，点燃一支烟，无声的抽着。他的面容在缓缓上升的烟圈里变的模糊，扭曲。母亲散乱的头发像一团杂草可笑的搭在那儿，仿佛幸灾乐祸地看着一出好戏的发生。我看着低低啜泣的母亲，说，你们离婚吧，这样拖着，谁都不好受。

或许他们在一次次的吵闹中都疲倦了，于是就平静地，平静地领了离婚证。我跟父亲过，因为，他说，跟着疯娘过，迟早也会变成疯子。我说，谁要我，我跟谁。

父亲在离婚后的第二个月就迎娶了另一个女人。一个清雅脱俗，面容姣好的女人。他们没有大张旗鼓的操办婚宴，因为那个女人说，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好，其他的我都不在乎。我见过那个红本，上面有两人的照片。我知道，他们很相爱，因为父亲脸上洋溢着幸福甜蜜的笑容，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我原以为父亲不会笑，看来是我错了，他只是笑给自己爱的人看。

和女人一起来到这个家的还有一个女人。哦，错了，是女孩，一个漂亮的女孩，一个连女生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的女孩，可见她有多么的漂亮。父亲把她叫到我身边，说，暖儿，这是小阮，她比你小一岁，你是她姐姐，以后可要好好照顾她哦。那个漂亮的女孩胆怯的说，姐姐好，我叫夏小阮。

我只听见，两句话。第一句，她比你小一岁。第二句，我叫夏小阮。这个漂亮女孩也姓夏，比我小一岁。我的心像被人拿刀，狠狠地戳了一下。我仔细的端详着眼前这个叫做夏小阮的人。她遗传了她母亲美丽的容貌，我在她的眼睛里却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一个熟悉的影子。瞬间我明白了一切。

夏小阮

好久都没有见到爸爸了。以前爸爸来的时候都是满面憔悴，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爸爸如此疲累。我没有问，只是在他来的时候，按照妈妈的旨意为他沏一杯茶，那是他最爱喝的茶。这一次，爸爸意外的没有皱着眉头回家。他喜出望外地对妈妈说，我们终于熬到头了。我听的莫名其妙。我亦没问。因为，妈妈说，阮儿，一切都有妈妈在，你什么都不要问，我会为你争回属于你的一切。

妈妈在院子里种了很多漂亮的花朵，粉红色的花瓣，妖娆而华美。我按照妈妈的嘱咐，每天给这些花儿浇水，施肥。很快，它们就开花，结果。妈妈把它结的果实用剪刀剪下来，装进一个非常漂亮的竹篓里。每次爸爸来的时候，我就从竹篓里拿出三颗果实放进茶杯，然后沏好端到爸爸面前。爸爸喝茶的时候，总是会流露出舒畅的笑容。

爸爸从妈妈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我看见他们两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表情。我说，发生什么高兴的事啦？爸爸说，阮儿，爸爸今天就带你和妈妈回家，回我们自己的家。

在去我们自己家的路上，爸爸告诉我，在那个家里还有他的一个女儿，她是我姐姐。来到那个我们自己的家后，我看见那里有一个女孩，我想，她应该就是爸爸的那个女儿吧。爸爸把我拉到她跟前，说，暖儿，这是小阮，她比你小一岁，你是她姐姐，以后可要好好照顾她哦。她看我的眼神让我感到畏惧，我小声的说，姐姐好，我叫夏小阮。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用一种我非常害怕的眼神看着我，那种眼神很有穿透力，仿佛要把我燃烧掉。许久，她说，这就是你要和妈妈离婚的真正理由吧？我知道她这话是在问爸爸。后来我才真正明白，我妈妈就是传说中破坏人家婚姻的第三者，而我，就是那个罪挥祸手。

我说，妈妈，我们回家吧，离开这个家，这里不属于我们。妈妈说，不，这里属于我们。我们应该待在这里。

夏小暖

突然之间，我开始为我的母亲感到难过。第一次，我开始同情我的母亲，同情那个弃妇。从家里出来，我去了母亲的住处。那是我外婆家的一处木制旧楼。那撞小楼给我留下的唯一印象就是走在地板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响。

我把那母女搬进家里的事情告诉了母亲。她说，我累了。结婚的时候就开始吵架，原以为有了你会好一点，可是仍然没用。我们没有感情基础，在他心里一直都装着另一个女人。那个叫小阮的孩子只比你小一岁，可见，我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这么的失败。

我听着她诉说那以前的故事。我发现她老了。风华不再。脸上的皱纹又多了，皮肤不再细嫩，原本如墨的头发也变的枯黄无光。

心如死灰，发如雪。

我恨那个女人。因为她的存在，让我一出生就没有得到过温暖。因为她的存在，让我母亲心如死灰，发如雪。一切都是因为她。

我回家。父亲说，这已经是事实，无法改变，只能接受。我说，如果我不接受呢？我开始挑衅他。父亲丢下一句，小阮跟你一个学校，便走开。

那晚，我彻夜未眠。

夏小阮

爸爸说，我和姐姐一个学校。这样大家都有个照应。我说，好。爸爸慈爱地摸着我的长发，说，小阮，就是懂事，善解人意。我笑笑，不语。妈妈说，好孩子要少说话，多做事，这样才会有人喜欢。我一直按照妈妈的话奉行着。

上学的第一天，我跟在姐姐的后面，慢慢地走。她转过身，对我吼，你跟着我干什么。我吓了一跳，没有说话。就在这个时候，来了一个男生，他说，小暖，跟小妹妹发什么脾气啊？我用余光都能感觉的到那个男生的英俊。姐姐说，什么小妹妹，走。他们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男生不时会转过头看看，仿佛我会丢了似的。

来到新的班级，同学们对我都很好。我知道那是因为我有惊艳的华容。听同学们说，那个帅气的男生和姐姐的关系很暧昧。那个男生叫戚洛。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妈妈说，阮儿，你要好好学习，要得到爸爸的赞赏。于是，我收起所有和学习无关的念想，我要得到爸爸的赞赏。

夏小暖

那个讨厌鬼在我后面跟着，我对她吼，你跟着我干什么。然后，戚洛就来了，说，小暖，跟小妹妹发什么脾气啊？戚洛是我喜欢的人，在他面前，我一直都很温顺，像一只慵懒的猫咪。我知道那个讨厌鬼的美貌有多么的可怕，我怕我的戚洛弃我而走，奔她而去。我害怕失去，我失去的太多，不想再失去了，也不能再失去。我说，什么小妹妹，走。

期末考试的成绩出来了，我依然是第二，第一是戚洛。我们总是那么默契。回到家，我听见爸爸爽朗的笑声，小阮就是聪明啊，又考第一了。呵呵，看来是可塑之材啊，说不准以后还是个清华，北大的苗子哩。我满心的欢喜在这刺耳的笑声里烟消云散。父亲没有问我为什么回到家不说话，没有问我为什么没有出来吃晚饭。我在这个家里就像是空气，一个隐形人。

夏小阮，你妈占据了我妈在我爸心中的位置，你占据了我在这个家的位置。我恨你们。我去看妈妈，她开始神志不清。自言自语地在阁楼上跳着奇怪的舞蹈，见我来了，她说，暖儿，你来了啊，看妈妈跳的漂亮吗？再次去的时候，她依然在跳舞，脸上涂抹着浓艳的妆，像一个小丑。我喊，妈，我来看你了。她不应我，继续跳她的舞，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这让我有一种幻觉，她的世界里除了她以外，盛不下别人。我听见她说，我漂亮吗？是不是比她漂亮？

我害怕了。我把戚洛叫来，然后一起把这个疯女人，连拖带拉地送到医院。医生说，她神经衰弱，需要休息，让她多想点开心的事情，不要总是沉浸在回忆里。我打电话告诉爸爸，他漠不关心的说，我和她已经离婚，没有任何关系了。所以她的任何事情都已经与我无关。然后我就听见嘟嘟嘟的声音。

戚洛陪我在我妈家里住了一夜。我躺在他怀里，看着刚刚打过镇定剂的母亲，说，洛，我该怎么办？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我妈被她们害成这个样子。他说，暖，别多想了，现在我们应该做的就是让你妈好起来。我想到了什么，突然从戚洛的怀里挣脱出来，看着他迷人的脸庞，说，洛，你该不会像我爸不要我妈那样抛弃我吧？我看到眼前男子眼中的怜惜。 #p#副标题#e#

夏小阮

那天晚上姐姐没有回家。我想，她应该和戚洛在一起吧。妈妈问我，阮儿，你知道你姐姐去哪了吗？她怎么没有回家？我把猜想连同姐姐和戚洛的恋情都告诉了妈妈。妈妈笑着说，我的阮儿真乖。

妈妈的话我总是听不明白。

第二天我回到家，看见爸爸妈妈还有姐姐都在，姐姐的脸上有鲜明的掌印。她眼睛红肿，撞开我，夺门而出。爸爸的声音有些颤抖，你出了这个门就别再回来！后来我知道，是因为妈妈把姐姐和戚洛的事情告诉了爸爸，然后爸爸打了姐姐，再然后就是我看到的一切。

我说，妈妈，你为什么要告诉爸爸这些？妈妈说，只有这样，属于你的东西才不会被别人抢走。阮儿，你要记住，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幸福不会自己跑到你跟前，问你，你要不要我啊？幸福只有自己去追寻。知道吗？别太傻了。还有，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这个世界上只有妈妈不会害你。记住妈妈的话。我说，妈妈，我们家的那些花儿很久都没有人照顾了。妈妈说，不用了。竹篓里的够用了。

我依然去了以前的那个家。院子里的花儿依然绽放。我看着那些漂亮的花儿，心里有几分羡慕。阳光洒在身上，好温暖。就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戚洛

我和小暖的恋情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了。学校虽然对早恋查的很严，但是我们都是好学生，学校还指望我们创造升学率，所以，那些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知道小暖的家庭不和睦，整天吵闹，我想，生活在这种家庭的孩子一定不幸福，一定很脆弱，一定需要别人的照顾。所以，我发誓要对小暖好一辈子。

那天晚上，我在小暖妈妈家里。小暖在我的怀里哭诉。像一个受伤的小猫，看到小暖，很容易就让人想起小猫。她就像小猫一样让人怜爱。可是想不通的是他的父母却总是伤害这个可怜的孩子。我想，我一定要让小暖快乐起来，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小暖总是害怕我被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抢走，那个女孩我见过。的确是个美丽的女孩。让人过目难忘。那天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看见路边的小院里有许多漂亮的花儿，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花儿。粉红色的花瓣，妖娆而华美。我看到花丛后面的人。那人就是夏小阮，小暖的妹妹。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让她原本白皙的脸显得苍白。额头上的刘海随风飘动，她在闻花儿的香味，并没有看到我。她在花丛中就好像是花中仙子。我想，这么爱话的女孩应该是个好女孩，小暖应该感到知足。不应该总的悲观的去想的事情。

夏小暖

我的父亲竟然打了我。在那个女人的面前打了我。我看见那个女人不经意间的笑容。我看见了。我撞开讨厌鬼，离开了这个家。我听见身后父亲颤抖的声音，你出了这个门就别再回来！

我没有去找戚洛。我去了母亲家。我喊，妈。房间里回荡着妈，妈，妈。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冲上楼，看见她在化妆，很素雅的装容。心终于落地。我说，妈，我喊你，你怎么不应一声啊。她说，哦，我没有听见。暖儿，你看我画的妆好看吗？我说，恩，好看。我妈本来就是个美人胚子，怎么画都好看。她说，呵呵，也就我们暖儿最会说话了。你坐着，我去倒点水。我说好。

我坐在化妆台上，摆弄着上面的瓶瓶罐罐。砰的一声闷响。我出门，看见楼梯下的母亲。我飞奔下楼，扶着母亲的身体，喊，妈，你怎么了，你说话啊，你别吓我。我的手上黏黏的，我抽出手，看见那刺眼而妖娆的红。那红从妈妈的身体流出，在地上慢慢扩散。她的嘴角上扬，是一种幸福，是一种满足。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的母亲就这样离开了我。留给我的就只有一撞空房子，还有那不堪回忆的回忆。

夏小阮

姐姐走后，爸爸的身体就垮掉了。他总是感到四肢无力，浑身轻飘飘的。妈妈让我把竹篓里剩下的果实沏好给爸爸喝。

一周后，爸爸吐血。然后就走了。被天使带走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粉红色的花瓣，妖娆而华美的花叫做罂粟。罂粟，毒品。那个果实就是罂粟最可怕的一部分。原来最美的东西往往都有毒。包括人。

妈妈说，阮儿，没有人会跟你再抢什么了。我说，妈妈，你的目的达到了？

夏小暖

我不知道在那个小楼里待了多久，当我知道该处理尸体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我打电话给120说这里有病人。然后起身离开。

我去找戚洛。我看到戚洛在街上站着，眼睛盯在院子里的花儿，看的出那种迷恋的眼神。我想张口，喊，洛。可是却发现花丛边的讨厌鬼。呵呵。洛到底是被别人抢走了。我终归是一无所有。

我能怎么样？只有一走了之，别无选择。

戚洛

小暖消失了。无原无故的消失。我找不到她。听邻居说她妈妈从楼梯上摔下来死了。死了好多天后才有个女人给120打电话，说这里有病人。

我知道，打电话的人一定是小暖，此刻的小暖最需要别人的关心，可是我亲爱的小暖，你到底在哪？

我疯狂的寻找小暖。在街上，我看见了一个和小暖长的很像的女孩，我追上去，喊，小暖，跟我回家好不好？她用无辜的眼神望着我，平静的说，你认错人了。我不叫小暖。然后转身离开。

小暖，你到底在哪？到底在哪？你过的好不好，能不能吃饱？能不能穿暖？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夏小暖

今天我在街上碰见了戚洛，他拦着我，说，小暖，跟我回家好不好？我控制自己的情感，平静的说，你认错人了，我不叫小暖。然后逃离。我怕再待下去，我会动摇。

抬头望天，泪流满面。

后记

回忆就像一口井，远看，花好月圆；一旦掉下去，就是万劫不复。就像我母亲那样。

彼时花开，夏小暖，夏小阮，究竟是谁绽放了谁？